“王德化,你传的是中旨,不合规制,这会引得动荡不安,”
洪承畴从另一个方面反击。
“中旨如何,万岁爷说的就是圣旨,再者,如果没有万岁爷的英明,大军已经陷入重围,你敢说这个中旨的不对吗,”
王德化必须狂吹万岁。
他现在真是太佩服陛下了,而且要利用这点拿住洪承畴。
洪承畴闽南进士及第,口才了得,善于权变。
但是现在也是哑口无言,实在是这次大战理亏,如果按照他的孤注一掷,那就葬送大军。
这一件事确实说明陛下睿智,嗯,反正就是这位帝王哪怕是胆小懦弱,也赶在点上。
‘陛下圣明。’
无论如何,这句评价必须要有。
“陛下口谕,”
王德化扬起脑袋十分傲娇。
洪承畴跪拜。
‘朕以为攘外必先安内,国内饥民处处,流贼肆虐中原,此中原存亡之时,不可大军出塞与蛮狄争锋,今日暂且退却,剿灭流贼,平复天下,卧薪尝胆,克复辽东,’
洪承畴被雷得头晕眼花,这些说辞就是放弃辽西退守山海之意,这还了得,大明两百多年的辽东开拓全部抛去。
但是,攘外必须安内,只有剿除流贼,天下太平,才能全力收复辽东。
这个说辞太犀利。
洪承畴呆滞着。
“陛下还说,今朝廷之财力军力只够击败一个敌人,流贼和建奴两者,当以流贼为先,建奴次之,南北大战,大明亡矣。”
‘臣领旨。’
洪承畴苦涩道。
明白了,全明白了。
大明辽西战略确实不清晰。
为了防御而防御,锦州被围援救锦州,却是被建奴拉入了国战。
这太危险了。
陛下言辞点出了关键,大明没有能力北拒建奴,南面剿匪,否则就是崩溃。
“洪督知晓就好,立即退兵吧,徐徐退到宁远,摆出坚守宁远的姿态,麻痹建奴,趁其不备撤军山海。”
“陛下目光如炬,云雾不能挡锋芒,陛下这是怕宁远是下一个锦州,迫使我大明陷入决战,然山海关一处抵挡建奴,是否太过凶险。”
“陛下就知道你有此一问,”
王德化老神在在。
“陛下言称,山海关建于山海之间,锁住不足十里的关隘,分为三道防线,数万辽镇精兵足以防御,如果建奴真的猛烈攻城,拿十万甲兵性命来换,”
洪承畴恍然,没错,山海之险要,不用十多万精锐性命来填,不可能攻陷。
而建奴国中一同才多少军力,最多二十万。
都葬送在山海,大明无忧矣。
“撤军可以,但不可是中旨,”
想明白的洪承畴重新变得睿智,讨价还价。
他不可能奉中旨撤军,以后在士林中怎么做人。
‘徐徐图之,先退兵宁远就是了。’
想那么多不如先撤军宁远。
...
“挖掘壕沟,”
接到急报的黄太吉皱眉。
现在清军十一万抵达了杏山。
这个小堡已经是空空如也了。
明军在塔山停驻,大挖壕沟,摆出一副在塔山决战的架势,这就让人感到惊讶了。
‘刚林,你怎么看,’
黄太吉看向刚林。
这年头,满人学识高的实在不多。
刚林算是其中拔尖的了,黄太吉也果断,直接擢拔,内院大学士。
‘陛下,明军有塔山城做依靠,这是要和我军决战啊,洪承畴以为背靠塔山,一战击败我军,锦州城也可破围,何必冒险深入锦州援助呢,’
刚林急忙道。
这位是大学士,但是面相上看依旧显得凶猛,毫无书生作派。
“范文程,你说,”
黄太吉一点范文程。
‘洪承畴当然有决战之意,大明不甘心弃了锦州,不过,我军不应急着决战,我军还有宁远,’
清瘦书生模样的范文程不疾不徐道。
黄太吉明白范文程的暗喻,围点打援锦州不成,还有宁远,锦州可以放弃,难道宁远还能放弃不成。
现在应该拿下锦州,安定后方,日后在宁远再来一个围城打援。
“建言不错,”
黄太吉褒奖一句。
清军在杏山以南五里的大营毫无动静,任由明军在塔山以北挖掘了两道长五里的壕沟。
第二天子时刚过,正在睡梦中的黄太吉被惊醒。
明军正在撤离,前方斥候发现,明军大队已经离开塔山堡数里,后面断后的明军骑军将塔山堡付之一炬。
黄太吉呆滞。
这几天发生的事儿,让他感觉荒谬。
数次他和臣子们全部判断出错。
这次又是在塔山。
塔山不是个小城堡,周近四里,城内驻守军民一万多人。
是宁远前出的重镇。
结果明军付之一炬,这意味着什么,其中味道怪异。
黄太吉揉着发昏的头脑来到了大帐。
‘陛下,微臣以为明军不是为了决战,而是为了收缩防线,退守宁远,关外全不顾,只保留宁远一处,’
和硕郑亲王济尔哈朗道。
“不可能,孤城一座,粮秣都不好运送,如何坚守,”
多尔衮摇头。
‘觉华岛,’
范文程道。
刚林有些懵。
黄太吉却是明白过来,不禁心中暗叹,虽然一再擢拔,满人也不能没有大学士,但是刚林的才具不提也罢。
范文程已经看出关键。
明人退守宁远,粮秣由海路抵达觉华岛,觉华岛距离宁远东南海岸不足二十里,然后从觉华岛运送到宁远东南简陋海港,那里距离宁远二十里。
这就是一条粮秣兵甲兵员的输送线,足以让明军坚守宁远。
相比下,山海关到宁远二百多里,处处可以让清军设伏。
“当年觉华岛屠了明军万余,他们还敢来不成,”
多铎狞笑道。
‘这次来明军只是运粮,冬季前就离开,觉华岛一定是个空岛,’
范文程道。
当年清军趁着冬季结冰猛攻觉华岛,杀伤明军万余,尽数烧毁岛上粮秣辎重。
这次明军不可能那么蠢。
“宁远,”
黄太吉皱眉。
最好是平推到山海,宁远那是根刺。
...
“长白,坚守宁远,不让这座城池落在建奴手中,我大明在关外只有这座城池了。”
站在宁远北门威远楼上眺望数里外清军的旗帜。
“下官领命,”
邱民仰拱手道。
“不过,下官只能做到人在城在,不敢保证守住宁远,今冬粮秣还够,但是孤城一座无法屯田,明年,粮秣...”
和以前不一样了。
以往宁远不是最前线。
但凡和建奴最前线那就没法屯田,比如锦州就是如此。
而现在轮到了宁远。
没有粮秣,宁远城中三万余人,怎么守城。
“长白放心,陛下必有筹谋,”
洪承畴安慰道。
特麽良心话,洪承畴也不知道宁远日后的出路在哪里。
邱民仰淡淡笑笑,他当然知道这是一句虚言。
“吴总兵,宁远要仰仗你的守护了,需要什么,尽管提,”
洪承畴笑看侧后的精壮汉子。
吴三桂中等身材,十分精壮。
两眼灵快有神,此时拱手道,
“末将不惧建奴,不过敌众我寡,末将恳请督帅留下一些火炮,驻守宁远,”
原来吴三桂盯上了随军出征的火器营中的二十多门大炮。
‘放心,包括药包都留下,’
洪承畴笑道。
‘当真,’
吴三桂瞪圆了眼睛。
‘当真,为了祝你等守住孤城,这点火炮算什么,除了三千石粮秣,剩余四万石粮米都留下,’
洪承畴捻须而笑。
“多谢督帅,几位督帅中,俺吴三桂就是跟随洪督痛快,”
吴三桂惊喜的拱手拜谢。
洪承畴却是心知这个吴三桂不简单,不经意间的逢迎,很高明的手法。
至于留下这些火炮,那是因为他不可能带着这些沉重的负担返回山海关。
王德化一再催促,陛下要九边精锐尽快折返山海,遂行攘外必先安内,而且带着沉重的火炮,每门炮都要几十个牛马拖带,大大延迟行军速度。
而清军十万就在一旁窥伺,很不安全。
这些炮只能扔在宁远了,随手做个人情,让留守的孤军满意何乐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