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瑟夫和玛丽亚在打过几个电话后终于搞清楚了情况:
首先,英国皇家音乐学院联合委员会将打击乐列入考察项目是近几年的事,他们不提供统一的考试机会,只能进行一对一的预约。
其次,曼彻斯特本地的北方皇家音乐学院是英皇音委的合作组织之一,乔琳预约完考试后可以直接在曼彻斯特考试。
最后,打击乐考试分为8个等级,考生可以自由选择参加1-5级任何一级考试,但参加6-8级的考试之前必须先通过5级的音乐理论考试。
搞清楚这些后,现在只有一个问题了,那就是乔琳到底应该参加第几级的考试?
“直接参加4级的考试,”鲍勃在研究完英皇的考试大纲后说,“这上面说考生应该能掌握鬼音(ghst nte)、装饰音(fm)等同一级别的高级技巧,并且能够敲击出均质、稳定的声音,进行有风格的独奏,乔符合这个描述。她只是需要根据大纲练习他们指定的曲目。”
“真的?她只跟你学习了半年多。”玛丽亚惊讶地挑了下眉。
“她不会立刻接受考试,对吧?我们还有差不多半年时间来准备,”鲍勃耸耸肩说,“而且她差不多是我见过的最有天赋又最刻苦的孩子。有的孩子每天坐在架子鼓前1小时实际上真正专注的时间只有20分钟,而她坐在那里,那整整一小时就是真正的一小时。她痴迷于她自己的练习。”
玛丽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回答道:“她对她喜欢的东西很痴迷。但是,英皇考察的是定音鼓、小军鼓或者可调音的打击乐器,他们没有架子鼓的大纲……”
“别担心,她可以报考小军鼓这一项,”鲍勃耸耸肩,“我教她的时候可不是冲着让她变成乐队里的三流鼓手去的,她得先向着成为爵士鼓手的最高标准努力,先从小军鼓开始。2我对她的基本功要求很严格,就像我们总说的那样,如果你不够好——”
“你最后只能去摇滚乐队。”玛丽亚无奈地笑了。虽然她知道这不是一个准确的说法,但是很多人都相信这句巴迪·瑞奇的名言。
坦白说,通常情况下,爵士鼓手的技巧和乐理总是比摇滚鼓手的技巧好上很多,爵士鼓更像是艺术家类型的音乐,两者强调不同的节拍和律动,还有不同的技巧重点和鼓组设置,区别之大就像是足球运动员和橄榄球运动员的区别。
但这并不意味着一个好的爵士鼓手就能顺理成章地成为好的摇滚鼓手。摇滚鼓是整支乐队的基石,是乐队在舞台上的节拍器和底基。即使是以吉他为主要驱动力的乐队,没有合适的鼓手在节奏上托底,吉他手再出彩也只会让观众觉得是吉他在拖着一整个乐队走,而不是一整支乐队融为一体。很多擅长swing摇摆节奏和叮叮镲、踩镲的爵士鼓手恰恰就托不起摇滚所需要的氛围。
现在的摇滚乐可早就不是巴迪·瑞奇那个时代的音乐流派新生儿了!根本而言,这世界上只有两种鼓手——好的和坏的。
但从小军鼓学起总是没错的,即使乔琳最后会变成一个三流业余鼓手,她的下限也不会太低。玛丽亚也认同这一点,更何况她其实不太希望女儿真的把音乐当成未来事业——兴趣是一回事,职业又是另一回事。作为职业艺术家,她见过太多朝不保夕的音乐家,也听过太多音乐行业的险恶故事了,尤其在乔琳是个女孩的情况下,她不想让女儿走她走过的路。
玛丽亚想起已经逐渐发育的女儿,叹了口气,她见完鲍勃后还得去商店给乔琳买新衣服呢,她的小女孩如今也需要保护胸部的新内衣了。
诚如玛丽亚关心的,乔琳确实感觉自己不一样了,她胸前开始有了凸起。而学校的女孩也开始讨论彼此的身体,体育课后的沐浴时间开始变得尴尬,所有女孩们都要在没有遮挡的浴室里脱光,那些发育得更快的孩子就成了八卦话题。
这不是那种你希望被人提起的事——女孩们会窃笑,男孩会讨论并且打量你。你没有做任何错事,可你却觉得害怕。
“你正在长大,”玛丽亚向乔琳保证道,“这都是正常的。就像是植物会开花然后结果,蝌蚪会变成青蛙一样正常。”
“但我不想变成青蛙,”乔琳嘟囔着,“我很满意我是蝌蚪,我可以在水里游泳。”
“也许,”玛丽亚笑着吻了吻女儿的脸颊,“但那样你就永远也不知道陆地是什么样子了。长大会很吓人,我不能保证长大这件事会很好,但我可以保证,我永远都会在你身后,当你出去玩的时候,你不用担心我不在这里了。”
乔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眷恋地像雏鸟一样把头贴在了母亲的胸膛上。她仍然很害怕长大,但她也觉得自己很安全。
小学生涯的最后半年就像是火箭一样飞快地向着终点发射,乔琳只觉得自己每天都在学校、鲍勃的音乐室和家三点不停地打转,她把大部分课后时间都花在打鼓、弹吉他、学习乐理、、学校剧团和板球上,利亚姆为此嘲笑她是个“怪胎”。
“就像我哥哥,你真是个怪胎,”他笃定地评价道,“他和他的吉他,你和你的鼓,你们两都是怪胎。”
不像乔琳和诺埃尔都对音乐感兴趣,愿意花大把时间听歌和练习乐器,利亚姆完全对音乐不感兴趣。他宁愿每天都在跟他的朋友们闲逛、踢球,时不时地惹出一些小麻烦,并且成功靠着拳头在巴洛天主教中学赢得了类似“老大”的声誉。
这倒是没什么错,毕竟利亚姆就是利亚姆,他前不久刚刚被拳击俱乐部踢出门,就因为他控制不住他的脾气,在完全无视拳击规则的情况下把他的对手暴揍了一顿。而那个鼻青脸肿的男孩做了什么?他只是照着规则在擂台上给了利亚姆一拳。
乔琳完全理解不了这种无谓的暴力和怒火,但她以为这就是那种男孩子的事——比起动嘴巴和脑子,他们更愿意挥拳头。而且她很怀疑利亚姆是否能动脑解决问题,他太懒了,以至于他的脑子里都是他吃的那些维他麦麦片。
“但他很好看,”安吉拉无情地指出了这一点,“当男孩好看的时候,他的脑子就不太重要了。”
“他好看吗?”乔琳疑惑地拧起了眉头。她从未想过利亚姆是否好看或者难看,他只是利亚姆,就像诺埃尔只是诺埃尔,保罗只是保罗,她不关心他们好不好看。
安吉拉肯定点点头回答:“你没瞧见那些每天都等着他的女孩吗?她们想要跟他说话。”
“是吗?她们难道不觉得他用发胶梳头很滑稽吗?”乔琳简直无法理解这些女孩是怎么想的。“而且他走路像企鹅,你知道的,就是那种一摇一摆的姿势,慢得出奇。”
安吉拉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她摇着头说:“可不少人觉得他很有范儿,很酷,你明白吗?”
“酷?”乔琳耸了下肩,“什么叫酷?迈克尔·杰克逊的太空舞步?史密斯乐队?Bn Jvi还是Depeche Mde?”
“布莱恩·亚当斯!”安吉拉斩钉截铁地说出了加拿大歌手的名字,她非常迷恋他。
乔琳大笑了起来,模仿着布莱恩·亚当斯在《This Time》MV里的样子唱了起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她,她是我的幻想……”
安吉拉有点不好意思地脸红了,却又觉得乔琳唱得很好听,忍不住说:“你总是唱得很好听,可你不喜欢布莱恩·亚当斯。”
“我只是不迷恋他,他的歌在我身上就是不起作用,”乔琳耸耸肩,“可我只要听过一遍就会唱了,没办法!”
“你这个厚脸皮的小妞!”安吉拉笑着扑向了她,两个女孩在床上滚作一团,互相挠着彼此的痒痒,笑个不停。
等两个人冷静下来后,安吉拉说:“乔,除了那些你爸爸妈妈喜欢的乐队和歌手,我是说布鲁斯·斯普林斯汀、披头士和多莉·帕顿之类的,你自己喜欢谁?”
“辛迪·劳帕,凯特·布什,保罗·威勒的新乐队The Style cil。史密斯乐队,嗯,还有The Pretenders,他们有女主唱,我可以学她唱歌,”乔琳扳着手指一个个数过去,“麦当娜也还可以。哦!对了,还有邦妮·泰勒,我喜欢《Hlding Out fr a Her》这首歌。我也不讨厌Duran Duran和Wham!,他们都有很不错的歌。”
她总结道:“坦白说,只要歌好,我都可以。”
“我明白了,”安吉拉托着下巴说,“你只是对太抒情的音乐不耐烦。”
“不,如果它们好的话,我也喜欢,”乔琳翻了个小小的白眼,“我只是有的时候会被‘我爱你’‘我只爱你’之类的歌词烦到,他们就不能唱点别的吗?”
安吉拉耸耸肩,她一直都觉得乔琳跟别的女孩不太一样。她是说,一般情况下,女孩们喜欢Duran Duran这样的流行乐队,是因为他们好看并且有一些不错的歌,可乔琳欣赏Duran Duran是因为他们的“专辑制作有非常明确的一致性”,天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个女孩学了太多跟音乐制作有关的事!
不过说到底乔琳跟她们也没有什么区别,比如——
“你想看我买的杂志吗?”乔琳翻出了自己杂志箱,不同日期的《NME(新音乐速递)》《Meldy Maker》《Sunds》《Smash Hits》和《J-17》正在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三本独立音乐周报、一本潮流音乐杂志和一本少女杂志,这就是乔琳主要的流行信息来源。
安吉拉感兴趣地指了一下《NME》的封面说:“那是保罗·威勒吗?”
“是啊,”乔琳拿起了它,“这是3月10号出的。”她忍不住抚摸了一下封面上穿着深色西装、面无表情的威勒,感慨道:“他真的很帅!”
“没错!《NME》选他做去年的‘年度最佳着装人物’呢!你说他在跟什么人约会吗?”
“不知道,但是他是个流行明星,”乔琳耸耸肩说,“他肯定在跟什么人约会。而且对我们来说,他太老了,我们不需要思考这个问题。”
“他只有25或者26岁!”
“对啊,太老了!”
“说的也是……”两个女孩咯咯地笑了起来。
她们玩了一会儿后听到了楼下的动静,两个人一起下了楼,发现乔琳的父母正坐在一起跟佩吉商量一些事,他们的表情都很严肃。
乔琳忍不住问:“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亲爱的,”玛丽亚微笑着摇摇头回答,“只是我们有些事要商量。”她从口袋里掏出了5磅,递给了乔琳。“去吧,跟安吉拉出去玩吧!”
好吧,这又是那些大人的事小孩别管的时刻,乔琳不太愉快地接下了那张蓝色纸钞,谨慎地把它塞进了自己带拉链的口袋里,然后拉着安吉拉的手跑了出去,她们可以去买个Greggs香肠卷吃。
等到她在安吉拉家消磨完时间回家时,家里只剩下了玛丽亚一个人。
“其他人都哪儿去了,妈妈?爸爸呢?佩吉阿姨回家了吗?”
“爸爸去忙一件事,亲爱的,”玛丽亚示意她去洗手,“洗完手后来吃饭。”
吃过晚饭后,爸爸还是没回来。乔琳没仔细思考这件事,像往常一样在十点前上床睡觉了。等到第二天早餐时,玛丽亚告诉她要小声点,约瑟夫还在睡觉。
“为什么?爸爸在睡懒觉吗?”
“不,”玛丽亚笑了,“他只是昨晚太晚睡觉了。他出去帮你的佩吉阿姨搬家了。”
“搬家?”乔琳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利亚姆什么都没说过。”
“他不能——佩吉不会让他告诉任何人,甜心,”玛丽亚耸耸肩,“佩吉带着保罗、诺埃尔和利亚姆换了个地方住,议会终于给他们分了一间新房子,还在伯纳奇,离这里不远,事实上,离我们更近了。”
“他们为什么要搬家?”
“因为他们不想再跟汤米一起生活了。有的时候,亲爱的,不是每个男人都能成为好丈夫和好爸爸的,他们可以变得非常……危险,虐待成性。”
乔琳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要怎么消化玛丽亚话里的意思。事实上玛丽亚也是才知道这些事,佩吉非常坚强,她基本上把她生活里的不幸掩饰得很好,盖勒格家的三个男孩被她照顾得非常好,看起来非常体面,完全让人看不出他们来自功能失调的家庭。而汤米本人,就像佩吉自己后来说的那样,他在外面是个天使,在家里是个魔鬼。
“妈妈,你是在说他在打他们吗?我知道有的爸爸——克里斯,那个家住在威辛顿的克里斯,他爸爸就打他。”
玛丽亚无奈地叹了口气,搂住女儿吻了吻她的额头说:“是啊,这实在是太让人难过了。”
“所以佩吉阿姨要跟他离婚了吗?”
“是的,他们在法律上已经分居很久了,现在她终于有了新房子,就可以彻底摆脱他了。这是好事,你爸爸昨晚就是去帮他们开车的……”
准确的说,佩吉基本上是带着孩子们连夜跑了。毕竟汤米过去总是威胁她,说他会杀了他们,因此她必须偷偷行动。
事实上,在很久前,利亚姆还很小时,有一次她已经带着利亚姆走了,汤米打电话给她妹妹,告诉她如果她不回家,他就会放火烧了房子,而保罗和诺埃尔还在那栋房子里。她知道他可能真的会做出这种事,于是她又被迫回到了家里。
昨晚他们趁着汤米外出,打包了所有行李,连夜搬走了。约瑟夫和佩吉的妹夫乔治一起去帮着搬家具和开车,简直就像是连夜逃亡。
玛丽亚忧心忡忡地等到了凌晨三点,才等到约瑟夫帮完忙回家。他告诉她,佩吉和男孩们的新家基本上就是一个光秃秃的房子,甚至连墙纸都没有,只有地板、四面墙和厨房的水槽。但孩子们和佩吉都很高兴,至少这是个新开始。
玛丽亚决定今天去看看能否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她一边想,一边安慰乔琳道:“他们现在有了新住处,一切都会变得更好的。”
“真的吗?”乔琳不安地抓住了妈妈的衣襟。
玛丽亚搂紧了她说:“真的,甜心,一切都会更好的。我保证。”
乔琳怯生生地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