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裴长临回答得斩钉截铁:“不累。”贺枕书:“……”贺枕书张了张口,还想再说什么,但看见对方眼底那期待万分的神色,又把话咽了下去。他没再阻拦,任由裴长临高高兴兴跟着老杨走了。货船离港时已经是申时末,没过多久,天边便染上了红霞。贺枕书坐在屋子里一边欣赏风景,一边吃着早晨阿姐亲手做的小米饼子,还没等那晚霞彻底散去,便听见门外又传来脚步声。是裴长临回来了。半个时辰前还活蹦乱跳的少年,是被人扶着进屋的。他脸色苍白,额前不断冒着虚汗,竟是已经连站立都有些困难。贺枕书没有丝毫惊讶,平静地朝人道了谢,将裴长临扶到床上。“不是不想歇吗?”贺枕书竟还笑得出来。裴长临看他一眼,整个人没精打采,蔫得话都说不出。第一回坐船,不好好待在屋子里适应,偏要跑去研究造船。又是与人畅聊造船技术,又是翻阅人家的图纸和修理记录,还蹲在地上看了好一阵船舱结构,他不晕船谁晕船。贺枕书憋着笑,给他倒了杯水,教训道:“好生歇着,你要真想研究这些,以后还愁没机会吗?”裴长临抿了口水,忍着腹中的翻江倒海,轻轻“嗯”了一声。可怜兮兮的。第062章 第 62 章裴长临晕船晕得厉害, 当晚总算没再乱跑。他规规矩矩在屋内睡了一觉,直到第二日下午,才终于算是勉强适应了船上的生活, 能出来走动走动。不过胃口依然不佳,也不能站立走动太久,不然仍会头晕犯恶心。“看来,下回出门得租辆马车才行了。”贺枕书悠悠叹气。说这话时,已经是第三日上午,他正陪着裴长临在甲板上晒太阳。后者窝在椅子里,口中含着老杨给的干果蜜饯, 神情还是恹恹的,不大舒服的模样。“我们这货船小,没那载客的渡船稳当,头一回坐船有点晕也正常。”老杨宽慰道, “等返程时你们试试乘那渡船, 应当能好很多。”听了这话, 贺枕书笑了笑,偏头去看裴长临:“返程恐怕是不敢坐船了吧?”“要坐。”裴长临按了按发涨的眉心, 语气颇有些闷闷不乐, “还什么都没看到呢。”下河村虽然离河道近,但村里几乎没人用船,他接触过的船只, 还是小时候裴木匠随手给他刻的木头小船。与一些渔民用来打渔渡河的轻舟差不多, 全靠船桨行驶及控制方向。他早就想亲眼看看,那种只需拨动舵轮, 便能不计风向水势行驶的大型船只,究竟是如何运作的。可惜, 晕船晕得这么厉害,什么都没看到。自从吃了白蔹的药之后,裴长临的身体已经好了许多,老毛病也几乎没再犯过。可这两天货船坐下来,吃不好睡不好,脸色竟仿佛回到了当初那病恹恹的样子。贺枕书看得心疼又好笑,又往他嘴里塞了颗干果:“好,返程我们试试渡船,再去医馆给你买点防止晕船的药。”裴长临牵过他的手,轻轻应了声“好”。甲板上还有几名船工,二人的互动被众人看在眼里,乐呵呵地调侃他们:“裴先生和夫郎感情真好啊。”“是啊,我屋里那个要是有这么体贴就好了。”“什么,你居然嫌嫂子不够体贴?回头我就给嫂子告状去!”“别别别……”众人说说笑笑,嬉闹声回荡在山野之间。不多时,远山忽然传来阵阵钟响。那钟声悠长深远,颇为寂寥。贺枕书抬眼看去,只见前方山势极高,半山腰上,茂密的树林之间,隐约露出一方略显破旧的屋脊。“那是什么地方?”贺枕书问。老杨跟着看过去,道:“那是座寺庙,叫云观寺。”“寺庙?”贺枕书眨了眨眼,有些纳闷,“怎么会建在那种地方?”“这谁知道,也许是图个清净吧。”老杨笑了笑,又道,“那寺庙的住持心善,我们有时夜里行船天气不好,还会去那儿借宿,他从来不收费用。”“的确是个好心人啊……”贺枕书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船只破开江面,转眼便驶过了那座陡峭的高山,贺枕书再回头时,葱郁的树林已将那寺庙彻底遮蔽。他偏了偏头,不明白自己为何有些在意那座寺庙。而且……云观寺,这名字听上去似乎有些耳熟。他以前来过这里吗?.当日晚些时候,货船到达了江陵府码头。货船不像载客的渡船那样,需要绕远和时不时靠岸上下客。因此,他们到达府城的时间,比乘坐渡船快了大半天。可惜,裴长临到最后也没能彻底克服他那晕船的毛病,更没机会与押工头有更多交流。似乎是看出他心有遗憾,分别前,押工头还送了他一本专用于修理船舱的维修小册子。上面记载了行船中可能出现的各类问题,修理改造的方法,还附上了一张这类中等规模船只的简单构造图。也算是对裴长临这受苦三天最大的补偿。二人朝船工们道了谢,赶在日暮之前进了城。府城进出都有官差看守,要盘问往来目的,查验路引文书。上回贺枕书来此,多半就是因为查验路引时走漏了身份,刚进城没多久就被那安远县县令知晓,派人将他抓了回去。二人事先已在村中办好了路引,进城畅通无阻。可今日天色已晚,他们在府城皆是人生地不熟,便没去城中闲逛,只就近寻了间客栈歇下。夜色渐深,贺枕书裹着濡湿的发走出净室,一眼便看见裴长临还坐在窗前看他那本小册子。裴长临前些天在船上都没怎么睡好,贺枕书担心他休息得不好,特意找了间条件不错的客栈。这客栈的客房宽敞明亮,分内外两间,里间还特意隔出了个净室,供人梳洗。客栈是沿水而建,推开窗户,能将湖岸风光尽收眼底。白日湖上清净,而到了晚上,湖岸对面的灯笼亮起,一艘艘画舫在湖心飘摇,传出悠扬婉转的江南小调。是与山野乡镇截然不同的风光。可惜,这么美的夜景,对裴长临来说,远比不上手中那破破烂烂的船工修理手册。贺枕书有些无奈,擦着头发喊他:“裴长临,快去沐浴睡觉了,你方才不还难受吗?”裴长临手中书册翻过一页,头也不抬:“你先休息,我看完这里就来。”这话明摆着就是敷衍了。贺枕书眉宇微蹙,擦头发的动作也停下来。他现在完全可以理解,为何先前阿姐要管着他,不肯让他碰那些木工活。这人研究起这些东西,是全然不会顾及身体的。明明下午那会儿还难受得吃不下饭呢。贺枕书眼眸一转,三两步走到桌边,朝对方伸出手去。他身上还带着刚沐浴完的潮气,水珠从未干发梢末端滴落下来,蜿蜒滑进微微敞开的领口。贺枕书站在裴长临身后,身体微微前倾,被热水浸得更加柔软的指尖虚虚掩住裴长临双眼,盖住了对方的视线。“别再看啦。”贺枕书覆在他耳畔,故意放软了声音,“都已经这么晚了。”裴长临正欲翻书的手指僵在原地,没动作,耳根却渐渐泛起了红。别看小病秧子现在学坏了不少,成亲这么久,还是经不住撩。一撩就脸红。贺枕书暗自觉得好笑,若无其事地松开手,直起身来:“要看就到外面看去,别打扰我休息,点着灯晃得很。”他故作气恼,说完就要转身离开,又被人拉住了手腕。裴长临眸光闪动,指腹在贺枕书手背轻轻摩挲,抬眼看他:“不看了……你别生气。”贺枕书一笑:“那你帮我擦头发。”裴长临应了声“好”,拉着他坐下,接过他手上的帕子。裴长临在做自己的事时总是十分专注,可只要贺枕书有需要,他总能把一切都放下。没有什么比贺枕书更重要。修长的发丝被拢在干燥的布帕里,裴长临动作轻缓,慢慢帮他擦着头发。可擦着擦着,动作又不老实。“裴长临!”贺枕书瑟缩一下,高声呵斥。“嗯?”后者低声回应,手上动作却不停歇。他把玩着贺枕书的耳垂,带着薄茧的指腹缓慢下滑,故意去碰他颈侧敏感肌肤。贺枕书受不了这样,侧身想躲,却被对方拦住了去路。这窗边的桌案是靠墙放置,裴长临坐在外侧,一只手就拦住了贺枕书所有去路,将他逼进了角落。贺枕书背靠窗台,往后避了避:“不行……”“怎么不行?”熟悉的气息覆上来,裴长临的神情竟然还很无辜,“什么不行?”又开始使坏了。贺枕书有点气恼,裴长临却绷不住先笑起来。他靠过来亲了亲他的脸,修长的手指勾着濡湿的发,安抚似的捏了捏他的后颈。喜欢果真是件奇妙的事,要换做以前,贺枕书是绝不愿意与人靠得这么近的。可现在,非但不觉得有丝毫不适,反倒渴望更多。贺枕书渐渐软了身子,任由对方靠得更近,呼吸交融,一点点变得沉重。可裴长临却停了下来。贺枕书睁开眼,后者已经偏过头,眉宇微微蹙起。“又难受了?”贺枕书忙问。他唇上的血色飞快褪去,没回答,额前却出了一层虚汗。贺枕书扶着他坐稳,起身去随身包袱里翻找起来。这段时间裴长临的身体恢复得不错,原先每日都要服用的汤药也渐渐停了,但白蔹仍给他备了一味应急药丸,供他发病时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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