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0章 第 60 章周大娘当天夜里就醒了过来, 在床上又躺了两三天之后,便能够正常下地了。周远在她醒来的五天后回了青山镇,和他一道来的, 还有周大和周季。周大说到做到,押着周季给裴兰芝道了歉,还给铺子送了半条猪前腿和几只猎来的野兔。听说是周大娘的意思。至此,事情便算有了了结。周远回来后,贺枕书果真没再去铺子帮忙,只时不时叫裴兰芝将账本送到望海庄,让他过目。转眼临近九月, 附近村落接连进入农忙。几个月前种下的玉米到了可以收割的时节,玉米收完,还要赶在九月末之前将小麦种下。这活裴木匠一个人可干不完,裴兰芝和周远索性关了铺子, 回到村中帮忙。而望海庄的工匠, 有不少也是附近的农户出身, 得回去干农活。早在最初定下工期时,主人家就已经将此事列入考虑。八月下旬, 庄上给工匠放了足有一个半月的农忙假, 让诸位工匠各自回家。放假自然是好事,但对裴长临和贺枕书来说,他俩在农活上帮不上多少忙, 家里人也不打算让他们帮忙。庄上这一放假, 两人回到家里,除了帮着做做家务, 其他时间都闲得不知该干什么才好。“画好啦!”午后,贺枕书在画上落下最后一笔, 抬起头来。裴长临正坐在外头的窗台下,给他新做的木头疙瘩刻上最后的纹样。听言,他停下动作,探头看向贺枕书手边的画纸,还煞有其事地点头:“不错,写意生动,惟妙惟肖。”他近来跟着贺枕书学了不少新词,夸起人来一套一套,就爱拿这些文绉绉的词来逗他。贺枕书瞪他一眼:“你好好说话。”“我这话说得还不够好吗?”裴长临神态自若,又若有所思般偏了偏头,“不过说真的,卢老爷一定很喜欢你这幅画。要不,你与胡掌柜商量一下,卖给他吧?”贺枕书笑起来:“再告诉他,这幅画有灵性,能给人带来好运?”裴长临点头:“可。”贺枕书这回画的,是一幅锦鲤报春图。远山春色宜人,岸边垂柳随风浮动,池塘中,有三条锦鲤于水中嬉戏。三条锦鲤一大两小,最大的那条锦鲤正摆动身体,跃出水面,像是要去衔住那柳树垂落的枝条。这作画的灵感,的确是来源于卢老爷传闻中那条遗失的锦鲤。贺枕书其实并不相信这世间真有什么锦鲤带来好运一说,可自从先前听说了这故事,他便不知怎么有些在意。且就在前不久,他还真梦见了这样一幕。不过,梦中并非一条锦鲤,而是三条。在梦中,那三条锦鲤于池中嬉戏,悠闲自在,格外温馨。贺枕书很喜欢那个画面,便尝试着将它画出来。贺枕书近来仍在给字画行的胡掌柜供稿。虽然胡掌柜已经放出话去,对他的画皆照单全收,但他也不想为了赚钱便随意应付。应当说,贺枕书或许是胡掌柜遇到的最会拖稿的画作家,从二人签了契约到现在,满打满算交去的正式画稿不过三幅。逼得胡掌柜已经好几回写信催他交画。“我才不干那招摇撞骗的事。”贺枕书切了一声,“你以为我是白蔹吗,就指着卢老爷骗?”他说着,给那绘画盖了印章,又转头去取画轴,要将画纸装裱。“你怎么知道那些都是招摇撞骗?”裴长临站在窗台前,探进身子帮他搭把手,半开玩笑,“书里不是常有那种故事么,画龙点睛,绘图成真。你这锦鲤画得这么逼真,说不定真的带有灵性呢。”贺枕书眉梢一扬:“如果真有灵性,我还卖它做什么呀。一幅能叫人心想事成,给人带来好运的画,不比旁的东西都值钱?”裴长临失笑。他帮着贺枕书将画纸装裱好,细致卷起,寻了条缎带系紧。贺枕书转身将那画轴放到书柜上,满意地拍了拍:“明天就把你送去胡掌柜那儿,你要有灵性,最好今日就向我展示一番。让我看看,传说中的小锦鲤是不是真有那么灵。”他素来不信那些奇门玄学,这话说出来,也只当是说笑,不曾当真。可他话音落下,外头却仿佛回应似的,当真响起了敲门声。贺枕书:“……”贺枕书:“???”这段时间,村中各家各户都忙于农活,是不会有人登门找裴木匠修东西的。而这个时辰,也不像是来给他们送药的。贺枕书与裴长临对视一眼,相携着往外走,听见了门外传来的喊声:“裴家的,有人在家吗,有你们的信!”.书信被细致地封了蜡,信封上只有裴长临的名字,不见寄信人的落款。贺枕书将那书信拿在手里,左右看了看,又放在鼻尖闻了闻。除了熟悉的纸墨香,似乎还有一股淡淡的草药香。裴长临被他小心翼翼的模样逗笑了,将信纸拿过来:“好了,这信里还能有毒吗?”“谁知道呢……”贺枕书小声嘀咕,“应该不会有问题吧?”来得未免也太巧了。“说不定真是好消息呢?”裴长临倒是十分乐观。他拆了信封,直接摊开信纸,与贺枕书一道读起来。信纸只有薄薄的一张,内容也很少,只有短短的几行字。不过,那写信的人显然是个随性自在的性子,书信通篇字迹潦草飘逸,裴长临书读得不多,拧着眉好一会儿才读完。贺枕书看字的速度比他快,看完后,神情却有些恍惚。这封信是白蔹寄来的,而信中的内容,是有关裴长临的病。几个月前,白蔹告诉过裴长临,他这病想要完全治好,需要去找更好的大夫。当时,他也给出了建议。即是去江陵府寻找一位名医。那名医姓薛,十余年前曾任职于太医院,深受先帝重用。如今,那名医在江陵府行医,专治各类疑难杂症,可谓妙手回春。白蔹数月前便建议裴长临去找这名医试试,不过这几个月以来,裴长临忙于望海庄的工事,一直没有机会前往。这回写信过来,一是望海庄为工匠放了农忙假,裴长临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可以前往府城一试。其二,是白蔹多方打听之下,终于与那名医如今坐诊的医馆取得了联系,得到了与名医见面的机会。白蔹还在信中强调,如今不知有多少病患排队等着见那薛大夫,让裴长临尽快出发,莫要错失了这次良机。“那……那锦鲤图,还真有用啊?”小夫郎呆呆愣愣,最终只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晚上吃饭时,裴长临把消息告诉了家里其他人。裴木匠以前便时常去各府县求医,听说府城有这等名医,自然不反对他去试一试。唯一的问题是,裴长临以前从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不免有些放心不下。可偏偏如今农忙,他们没办法陪他一道去。“爹,这有什么可担心的,不是还有小书在嘛?”周远倒是一如既往的乐观,“听说小书去过府城的,是不?”贺枕书愣了下,犹豫道:“去……是去过的。”当初帮他爹爹伸冤时,他的确去过府城。他是想去找知府大人击鼓鸣冤,可不知怎么被县令那狗官提前知道了消息,他前脚刚进城,后脚便被县令派来的人截了回去。与没去过几乎没什么差别。贺枕书以前的事,一家人都是尽量避免提及的。见周远又在哪壶不开提哪壶,裴兰芝从桌下踹了他一脚,示意他闭嘴。他们这反应贺枕书看在眼里,却只是不以为意地笑笑。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他的确很在意这些。他不愿在旁人面前提及,却总是不断在心中折磨自己。总责怪自己当初的行为太过冲动,太过幼稚,认为是自己的错误,才导致了那样的后果。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渐渐不会总想起这些。就算时常回想起来,心中也不再像过去那般阴郁、不甘。他走向了全新的生活,也渐渐找回了自我。“放心吧,我会照顾好长临的。”贺枕书笑了笑,认真道,“一定让他健健康康的回来。”.夜色渐深,裴长临刚走进院子,一眼便看见自家小夫郎坐在窗户边,怀里抱着白天那幅画轴,嘀嘀咕咕正小声说着什么。他走上前去,笑着道:“不是不相信这些东西吗?”“我、我没信啊!”贺枕书被当场抓包,竟还在嘴硬,“我就是拿下来擦一擦,省得落灰!”白天刚放上去的。担心落灰。裴长临也不戳穿他,绕进屋内,才若无其事地问:“那明天还要把画给胡掌柜送去吗?”贺枕书抱着画,眼神躲闪:“……先不送了吧。”“你想,我们明天要早起出门,爹他们也要下地,哪有时间把东西给寄信的。万一出了什么岔子,那不就亏大了?”他最终说服了自己:“还是等我们从府城回来,我亲自给胡掌柜送去吧。”裴长临失笑。他没再说什么,往内室走去,看见了还摊在床上的包袱。“东西都收拾好了?”裴长临问。“嗯,差不多了。”贺枕书道,“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服,我们只是去看个大夫就回来,应该不需要带太多东西。”他说完,又强调道:“你那些工具不许带了,好沉的!”裴长临正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小凿子往包袱里塞,听言顿了下,无辜地望向贺枕书。两人无声对视,片刻后,贺枕书妥协:“就带一样。”裴长临心满意足把他的宝贝放进了包袱,又道:“爹说让我们走水路去府城,虽然贵一些,但比较快,也更稳当。去府城的船在青山镇码头就能坐,明儿先去青山镇,把银两兑换成银票。”望海庄给裴长临的酬金,是分好几次给的。这回放农忙假之前,东家刚给他送了一笔酬金,足有六十两。贺枕书不知道去府城看病需要花多少钱,便将这六十两全都带上了。裴长临又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递给贺枕书:“爹和阿姐给的。”那钱袋沉甸甸的,粗略估计应当不会少于二十两。贺枕书接过来便愣了下,随后无奈地笑起来:“他们是把全家的家当都给你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