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灵渊推开书房南向的门,许久未进屋的阳光猛然招进来,光线之下,无数灰尘飞舞。
俞亦秀很不好意思,走到盥洗的铜盆边,撩起水四处泼了泼。
飞舞的灰尘少了许多,张灵渊却并不在意,只是望着窗外。
俞亦秀也走到窗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见吴达在门口处,和气喘吁吁的把头说话。
尽管离得远看不清神色,但看把头说得手舞足蹈,就知道一定出了什么大事。
“俞先生,我先送你一场雪,然后我们打个赌好不好?”
俞亦秀微笑,目光随着他的动作而转动。
“什么赌?和老七有关吗?”
张灵渊点头,缓缓走到书桌边,移开镇纸,随手取了一张纸,撕成十几片小小纸屑,又缓缓走回来,朝着窗外一洒。
白花花的纸片在阳光下如雪纷飞,张灵渊又吹了一口气,其中一片纸屑恍惚之间仿佛化作蝴蝶,不引任何人的瞩目,飘到了吴达肩上,就这样黏着在上头。
吴达自己也没注意,却注意到了从三楼飞起来的洋洋洒洒的纸片。
他回头看,只见窗边站着两个人,一个是俞亦秀,另一个背对着他,看不清楚,只能看清是高高的挺拔的个子,挺括的回文锦长袍,贵气逼人。
张灵渊倚着窗框,冲俞亦秀笑:“他看见了你我,也知道外头发生了很重要的事。那么他是要先拜会我们,还是先去管外面的事呢?我们就以这个为赌,先生先选。”
俞亦秀笑道:“张先生这个赌,未免抬举我了,我一个足不出户的人,并不值得吴达重视。”
“先生当然是个能人,我想吴达如果和先生面对面相会,也一定很重视先生,可是离得这么远,他看不见先生。他又心高气傲,看得人人都比他低,我想他一定会先去办外面的事。”
“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是这么以为的。不过,我们还是先看看再说。”
门口处,吴达犹豫片刻,果然还是觉得当铺里的事情更重要。
这个青年就算是个有本事的人,俞亦秀也终究是个废物,这点没人比他更清楚。
想到这,吴达上了车,对把头喊道:“去双溪镇!”
俞亦秀苦笑道:“就是这么个结果了。”
张灵渊依旧倚着窗框,望着远去汽车在原野上带起的尘土。
他缓缓开口:“咱们两个都押对了,但是我做庄,仍旧算是庄家略胜一筹。所以俞先生,我要向你讨要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张灵渊笑笑:“亲自帮我沏一壶茶,如何?”
俞亦秀自然乐意,请张灵渊到卧房那边坐首位,自己摇了铃铛,命人送来茶具开水,踩着剃蹬爬上高架,取了上好的碧螺春,为张灵渊沏茶。
张灵渊抿一口,笑道:“雪芽我为求阳羡,乳水君应饷惠山。这阳羡雪芽,该用天下第二泉的水来泡,才算是相得益彰。”
俞亦秀微笑点头:“先生说得有道理,可是茶叶烘干了水,送到千里之外,并不费力。活水的活气就是因流动在地上才有的,用桶、用罐承装起来,一时三刻也就变味了。”
“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又有何妨?”张灵渊挑眉一笑,那种沉雄的气象让俞亦秀也不免失语片刻。
他苦涩笑笑:“先生是行过万里路的人,自然说得出这样豪壮的话,我嘛……”
“俞先生不必再做什么检讨了!”
张灵渊笑道:“俞先生总说自己百无一用,可是我来这半日里,已发现先生有四个好处。”
俞亦秀不自觉挑眉:“哦?那我到要听先生讲讲。”
“其一,博古通今。”
俞亦秀笑出声来,连连摆手:“在先生面前,可不敢说什么博古通今!”
张灵渊也不反驳,又道:“其二,精通茶道。”
俞亦秀也摇头:“不过随手摆弄,算不得精通。”
张灵渊再道:“其三,赌运亨通。”
俞亦秀已确定他是和自己开玩笑了,靠在椅背上哈哈大笑。
“那个赌怎么能算数呢,先生明明知道刚才是怎么个情况!”
张灵渊待他笑够了,才缓缓说道。
“其四,识人之明。”
俞亦秀的笑声立刻顿住,坐直了身子看着张灵渊。
张灵渊仍旧是微笑,让人如沐春风,又让人觉得高深莫测。
俞亦秀渐渐严肃起来,思索了半晌,仍旧摇头。
“先生搞错了,我没有什么识人之明,我不过是有些自知之明而已。”
“是吗,那敢问俞先生,你如何知道自己其实一无所有呢?”
俞亦秀皱着眉头:“这是显而易见的事,老七能干,我不能干;老七联络八方,我做不到;老七事事都处理得井井有条,我也做不到……”
张灵渊打断他:“是做不到,还是不愿意。”
俞亦秀道:“也做不到,也不愿意。”
“先生把顺序搞错了,是不愿意,然后才做不到。愿意了,说不定就做到了。”
俞亦秀看着张灵渊眼中的神采,忽然有那么一瞬间被他给打动了。
是的,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是真没有这种能力,还是自误了呢。
但这样的念头转瞬即逝,他终究不相信自己是能站起来的人。
他笑道:“先生太抬举我了,我不是天生就不愿意做事的,我是……我是实在觉得自己无能为力。”
“世道太乱,道理很少有人听,刀枪才能让人畏惧听命。这样的世界,只有强人才能更改他,我不够强,我生来就过分心软,因此……”
张灵渊点头笑道:“所以我说先生有识人之明,自知,也知人,知人性。”
“知道又有什么用呢?”
“知道了,再去做事,比不知道而稀里糊涂做事的人,更容易走得长远。自以为明白,其实根本不懂道理的人,总是容易把局面搞得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却不知道树倒猢狲散之日也近在眼前。”
俞亦秀听他话里似有所指,不由正襟危坐。
“先生说的难道是老七?”
张灵渊不置可否,俞亦秀朝着窗外看去,却只能看到阳光把对面土楼的瓦晒得格外刺目,更外头的景象,坐着根本看不见。
他沉吟着,看看张灵渊,站起身走到窗边,把窗大大推开,只见水田绵延,许多穿蓝马甲的寨里人在田里游荡。
好似世外桃源,但这种世道里根本不可能有世外桃源!
俞亦秀回过头,再看张灵渊,见他仍端正地坐在椅子上,一手捧着三才碗的天地人,径自仰头喝茶,严整中又带着一丝不羁,风仪潇洒有若神人。
他想着张灵渊刚才说过的话,缓缓走近:“亦秀不才,请先生再加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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